還好還好,傷亡沒想象中大。

尚在可接受的範圍。

眾長老抹了把冷汗，慢慢把心放了下來。

先前聽水鏡中的驚呼，他們還以為自家弟子死傷慘重,沒想到，峰回路轉,柳暗花明。

“還是多虧了玄元宗的諸位小友啊。”無量山莊的長老沖玄元宗長老笑道,“一定是有小友提前察覺不對,從而成功規避危險。最可貴的是,貴宗弟子還分散開,想辦法通知了其他宗門。若不是貴派弟子機靈,我家那些孩子們還不知要傷亡多少個。”

玄元宗長老皺皺眉，沒吭聲。

反倒是一旁的血河老祖嗤笑一聲：“你也太會給玄元宗貼金子了吧？如果是玄元宗提前察覺，這些合歡宗的弟子又是怎麽回事？”

他一指鏡面中一小塊區域，在這片區域的鏡面分塊裏，充當報警器的是合歡宗的弟子們。

無量山莊長老訕笑：“說不定是玄元宗請她們幫忙的呢。”

血河老祖冷笑：“不找別家,就找合歡宗是吧？”

謝成歡終於從柳棉那一劍的威能中回過神,聽到這句話,後知後覺跟了一句：“我倒不是，我宗與玄元宗關系何時有這麽好了。”

無量山莊長老訕色更重，再也說不出話來。

“既然如此,為何只有玄元宗與合歡宗知曉呢？”玄女宗宗主柳苒掃一眼謝成歡，視線重新回到水鏡上，“合歡宗也就罷了，畢竟這位柳姑娘剛才那一劍的漂亮,我們都有目共睹。她提前察覺秘境異動,通過宗門令牌通知她的同門很有可能。可玄元宗……莫非,她手中還有玄元宗的令牌？”

說到最後一句話時,柳苒又掃了眼謝成歡。

謝成歡臉色沈郁下去。

程昭！

一定是那個程昭給她的！

呵。

小柳兒還真有手段，能哄得玄元宗掌門真傳將宗門令牌與了她。

她給自己的驚喜真是越來越多，越來越大了。

想起方才開天辟地的那一劍，謝成歡臉色越發深沈。

謝成歡的黑臉有目共睹，其他人或許還會在心裏嘀咕兩句，柳苒卻一清二楚。

謝成歡養著那名為柳棉的小弟子，並不是為了傳承道統，而是為了治療他的陳年舊傷。

既作為爐鼎備用，就不該教授她過高的功法，更不能給予她多好的法寶，免得她成長過快，脫離掌控。

是以先前眾長老指責謝成歡不給柳棉好劍時，柳苒表面上跟其他人一起皺眉不讚同，實際上內心門兒清。

反倒是之後柳棉接二兩三的出眾劍術表現，出乎了柳苒意料。

再結合弟子陸明月回來以後，跟自己說的一路上經歷，包括劍尊繼承人程昭與柳棉之間的暧昧關系，柳苒幾乎可以肯定，謝成歡他翻車了！

而且這次，絕對翻大發了！

一時間，柳苒心情覆雜，思緒浮動，直到聽到有人“咦”了一聲：“說起來，這合歡宗女弟子何時得到這麽好的一把劍了？”

一句話，引得眾人又將註意力重新挪回到遺冢中。

遺冢內，已不成人形的年音也盯著柳棉的右手，面部扭曲：“你怎麽……什麽時候發現的？！”

“這次真不是我。”柳棉倒提著劍柄，迎著年音吃人般的目光，晃了兩晃。

話說，真不愧是充當境眼的靈劍，居然是神一品的！

不知道年音，或者是上古邪魔，從哪兒找到這柄劍的。

即使比不上她上輩子的愛劍履霜，也差不離了。

甚至兩柄劍形制上也有些相似，劍刃上都有霜花似的的劍紋。

柳棉剛才初看到時，都險些以為是何人鍛造的履霜覆制品。

一劍揮出，砍斷年音的偷襲。

不錯。

她很中意。

柳棉輕彈劍身，在一聲龍吟般的輕鳴中滿意地想。它就是她這輩子的佩劍了。

該取個什麽樣的名字才好呢？

“餵，別浪費老子的努力。”一道粗獷男聲拉回柳棉的思緒。

下方，渾身鮮紅的河朔箕踞而坐，滿臉不爽：“快把她做掉！”

他沖柳棉比劃了一個割喉的動作。

河朔身上的紅色是他的血。

而他之所以會渾身浴血，滿身割傷，也是方才取劍造成的。

沒錯。

盡管柳棉號召所有玄女宗修士幫她找境眼，結果最後找到境眼的卻是河朔這個魔修。

他似乎有種特別的能力，可以迅速在周圍環境中，找到靈力分布異常的位置。

此等天賦，讓柳棉想起前世好友千機子。

一般來說，擁有這等天賦的人，更適合當一名陣法師，而不是一個專精拳術的體修。

水境外，血河老祖一臉壓不住的笑。

不等旁邊人發問，他就主動介紹：“我兒天生就對環境靈氣的分布敏感。若是放在上古時代，我兒必是又一個千機子！只可惜，如今陣法一道失傳良多，我兒就只能當一名體修啦。”

話雖如此，血河老祖表情中的炫耀之意，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。

一眾正道宗門的長老不想捧魔修的臭腳，是以，就算河朔找到並取出境眼中的神劍，對局勢變化幫助良多，他們也對血河老祖的吹噓充耳不聞，假裝聚精會神專註水鏡中的戰鬥。

只有玉辟寒瞥了眼玄元宗長老，意味深長道：“我聽聞，貴宗鎮守鎖妖塔的寶物便是一柄神劍，還是特意比照履霜劍仙佩劍所仿制的，是全天下唯一一柄神品靈劍。該不會，就是秘境中這把吧？”

此言一出，眾人皆驚，這才註意到玄元宗長老的鐵青老臉。

玄元宗長老不想回答妖皇，這妖修語氣中的看戲之意，跟剛才血河老祖的炫耀一樣，擋都擋不住，噴了長老滿臉。

實際上，在看清柳棉手中劍制時，玄元宗長老便心下不妙。

自家人知自家事，他怎麽看，都覺得那柄劍很像自家鎮守鎖妖塔的那柄。

再後來，就聽說那劍也是神一品，且充當了整個秘境的境眼，而秘境背後的始作俑者是年音，年音的道侶王仁之前被關鎖妖塔……

一樁樁、一件件事，聯系在一起，讓玄元宗長老眼前一黑。

不會吧？！！！

怎麽會？！！！

王仁只是一名普通的內門弟子，就算被……也不可能在無人發現的情況下，將鎖妖塔鎮塔寶劍給偷渡出去才對！

更何況，鎮塔寶劍一旦被盜，鎖妖塔內關押的妖魔們就會傾巢而出，宗門一定會向他發出預警！不可能到都沒動靜！

沒錯！

一定不是同一柄劍！

什麽同為神一品，都有霜花劍紋，一定都是巧合！

是巧合！！！

“嗡——”

玄元宗長老腰間玉佩突然震動起來。

不光是他自己嚇了一條，其他人也紛紛投來驚異的目光。

玄元宗長老手指一縮，低著頭，瞪著腰間令牌，仿佛那枚玉牌會張開血盆大口咬掉他的腦袋。

片刻後，玄元宗長老才以神識連通玉牌。

玉牌中傳遞的信息來自玄元宗掌門。

只有簡單的一句話——

鎖妖塔破，邪魔出逃，速歸！

玄元宗長老面如土色。

遺冢中，被柳棉砍得節節敗退的年音突然氣勢大振，原本消退很多的黑氣再次噴薄而出。

眼見之前的黑柱即將卷土重來，柳棉一面心下疑惑的同時，一面果斷將全身靈力訴諸靈劍。

這一次，當她舉起劍身時，整個秘境的天地都在為之震動。

頭頂上密雲層卷，其雲卷中心的白光呈一線垂落，正與柳棉劍尖相合，而那劍尖所指的方向——

不成人形的血管怪物，居然露出害怕神色。

磅礴的黑氣倏地一縮，仿佛野獸察覺到天敵，下意識龜縮。

下一秒，劍尖緩落。

秘境內外之人皆聞得一聲瓷器般的脆響。

玄女宗宗主的水鏡再次碎裂。

與其一同破裂的，還有秘境本身。

秘境中的諸弟子紛紛顯露出身形，像是被一只無形巨獸從虛空中吐了出來，一眾皆是東倒西歪。

眾長老卻無暇關心這些弟子，他們的眼睛緊緊盯住某處。

在那裏，一團黑氣組成了一張詭異人臉，人臉眉心處卻有一點白光。

那白光迅速放大變亮，很快就吞噬掉整張黑氣人臉。

光芒灼目，所有人不得不閉上眼。

等到眼前紅膜褪去，小心翼翼睜開後，那名玄女宗弟子所化的怪物已消失不見。

而這時候，頭頂已是烏雲滾滾，雷聲大作，道道天雷混如紫色妖龍在雲層中翻滾。

怎麽會有天雷聚集？

而且觀其氣息……仿佛是出竅期的渡劫天雷？

謝成歡最先反應過來，旋即臉色大變。

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前方，只見一殊色少女手拎神劍，正面色平靜地仰望頭頂雷雲。

她身上澎湃的氣息與靈力，正是出竅期的象征！！！

是柳棉！！！

可是，怎麽可能？！！！

她分明前不久才晉升的元嬰！

就算是天才，也不可能前腳元嬰，後腳出竅的吧？！

這都不講修仙基本法了！

縱觀萬萬年的修仙史，誰人有這個進階速……

等等。

好像還真有那麽一個人。

“履霜劍仙……”

萬籟俱靜中，有人喃喃道。

他的聲音並不大，尤其是在隆隆雷聲裏，便更加不顯。

然而，所有人都覺得這句話、這個名字，都像驚雷一樣在自己耳邊炸開。

他們還以為那只是個誇大的傳說！

沒想到，真有這種人！

這種升階速度也是真的！！！

而且，到底是怎麽做到的？

履霜劍仙且不論，這個合歡宗的小弟子，可是從進入秘境以後，全程都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行動的！就算中間斷聯了兩次，也不至於……

這可是橫跨了一整個大境界啊！

她這麽輕而易舉、隨隨便便跨過，倒顯得修仙界所有人都是沒天分的笨蛋！

柳棉不用回頭，就能從周圍躁浮的氣息，猜出眾人所想。

也唯有她自己知曉其中秘訣。

其實不算秘訣，柳棉只是沒想到，這麽多年過去了，竟沒人發現，身懷無為劍骨的人其實可以無條件吸收上古邪魔之氣為自己所用。

雖然這麽多年中，上古邪魔一直處於封印裏；雖然吸收多了，有一定後遺癥，會增加本人走火入魔的可能性……

但沒人發現這一點，還是很令她痛心！

怎麽想，都是亂搞她傳下道統的玄元宗的錯！

柳棉閉閉眼，按下起伏的心緒，眼角餘光掃過呆若木雞的玄元宗長老。

算了。

等她渡過這次天劫，再跟他好好算一下賬！

比方說，為何玄元宗拿著她親筆所書的手劄，還能跑偏方向，拿無為劍骨的修仙天才當消耗工具使？！

難道她寫得還不夠清楚嗎？

她當時只將上古邪魔暫時封印，是希望借此爭取時間，讓後人在漫長時光中能找出徹底消滅邪魔的方法！

他們倒好。

躺在前人功勞上不思進取也就罷了，歪曲她的無情道也算了，居然還敢強行抽離門下弟子的七情六欲！

通過剛才對邪魔的吸收，柳棉盡數得到年音的記憶，也從中窺見那名玄元宗王姓弟子的悲慘經歷。

難怪年音之前會說，他已經死了。

沒有感情，沒有欲望，如行屍走肉，可不就是“死了”麽。

玄元宗做得好啊！

你們做得好啊！

柳棉隨手斬斷一道天雷，面無表情地想。

塔破了，邪魔出逃了，是時候清理門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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